随着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军事入侵不断升级,俄罗斯和中国媒体对普京所说的北约违反“不东扩一寸的承诺”进行了大规模报道。然而,“北约不东扩”的承诺真的存在吗?
普京和北约分别怎么说?
早在针对乌克兰发动战争之前,普京就已经在诸多公开场合斥责北约“违反不东扩一寸的承诺”,并将入侵乌克兰描述为俄罗斯应对北约日渐逼近的反应。
“他们在20世纪90年代对我们承诺不会东扩,结果怎么样呢?我们被骗了,他们厚颜无耻地欺骗了我们,”普京曾在去年12月俄罗斯索契举行的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全体会议上表示。
“只要看一眼地图,就足以看到西方国家如何‘信守’他们不会东扩承诺的,”普京在2月24日签署发动战争命令当天发表的公开讲话中称。
然而,对于普京宣称的“北约不东扩”承诺的真实性,几十年来在俄罗斯和西方国家之间一直都存在争议。
2月22日,北约在其官网上公开否认这一说法,表示从未承诺过不扩张。
“自1949年成立以来,北约的大门一直向新成员敞开,这一点从未改变,”北约在其官网上的回应中写道。
1999年至2020年间,北约五次扩张,成员国从16个增加到30个。北约的边界整体东移,靠近俄罗斯。
1999年,匈牙利、波兰和捷克加入北约,北约东扩正式开启;
2004年,7个国家加入北约:保加利亚、拉脱维亚、立陶宛、罗马尼亚、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和爱沙尼亚;
2009年,阿尔巴尼亚和克罗地亚成为北约成员国;
2017年,黑山加入北约;
2020年,北马其顿加入北约。
乌克兰在2008年首次提出申请加入北约,此后一直在为此努力。
2020年6月,乌克兰正式成为北约的第6名 “能力增强伙伴”(Enhanced Opportunities Partner,EOP),可参加北约框架内所有军事行动和演习,但不受北约共同防御政策的保护。
其他五个EOP国家分别是是澳大利亚、芬兰、格鲁吉亚、约旦和瑞典。
北约表示未来有可能接纳乌克兰的加入。这对于俄罗斯来说,无疑是不愿看到的一幕。
俄罗斯总统普京希望北约及美国公开发表声明拒绝乌克兰加入北约,但该诉求随后被拒绝。
那么,是谁说过“北约不东扩一寸”?
1990年,美国及其盟国与苏联就当时德国的统一问题进行了谈判。
根据德国联邦安全政策学院(Federal Academy for Security Policy)公布的信息显示,当年1月31日,时任西德外交部长汉斯-迪特里希-根舍尔(Hans-Dietrich Genscher)在德国图琴的一次演讲中说,为了换取苏联对两国统一谈判的支持,“北约必须做的是无条件地宣布,无论华沙条约发生什么,北约的地域都不会向东扩展”。
随后,在1990年2月9日的美苏会谈上,时任美国国务卿詹姆斯·贝克(James Baker)告诉苏联当时的最高领导人戈尔巴乔夫:“如果能够保持德国作为北约成员的地位,那么北约的管辖权将不会向东扩展一寸。”
“我向[戈尔巴乔夫]提出了以下问题,”贝克在写给时任德国总理赫尔穆特-科尔(Helmut Kohl)的信中回忆道:“你是愿意看到一个独立于北约之外、没有美国军队的统一的德国,还是愿意看到一个与北约联系在一起的统一的德国,并保证北约的管辖权不会从目前的位置向东移动一寸?”
然而,对于这一限制北约管辖范围的提议方式,一些美国官员持怀疑态度。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US 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的官员劝说时任美国总统乔治·沃克·布什(George W. Bush)转而“给予东德特殊军事地位”。
至于当时的讨论在多大程度上相当于承诺北约不东扩,这在历史学家和学者当中一直存在争议。然而,清楚的是,当美国和苏联于1990年9月正式签署两德合并的文件时,并没有包含“北约不会向东扩张”的承诺。
2014年,戈尔巴乔夫在纪念柏林墙倒塌25周年的一次采访中指出,当时“根本没有讨论”北约的扩张:“我可以完全负责任地说,没有一个东欧国家提出这个问题,哪怕在1991年华沙条约组织解散后也没有。西方领导人也没有提出这个问题。”
而对于普京控诉北约违约的做法,昆士兰科技大学中俄关系专家姜源认为是俄罗斯为自己的军事行为找的一个说辞。
台湾淡江大学国际与战略研究所副教授黄介正也表示:“即使俄罗斯认为北约东扩,增加本身的不安全感,但使用非和平手段应对,仍不能合理化解释军事进犯他国。”
中国对俄立场与其外交政策难题
随着俄乌战争在中国互联网引发强烈关注,中国外交部新闻发言人和官方媒体也频繁引用普京的话,将“北约不东扩的承诺”作为报道重点。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在3月1日举行的记者会上称,“在北约连续5轮东扩的情况下,俄罗斯在安全方面的正当诉求理应得到重视和妥善解决。”
中国官媒也在近期的报道中多次提及俄罗斯所谓的“北约承诺不东扩”的说法。
对此,时政评论员、前中国驻悉尼外交官杨涵在ABC中文《直播澳洲》节目中表示,普京宣布进攻乌克兰的讲话中渗透的受害者情绪,和中国的战狼外交政策中描述的中国的崛起是由于受到西方的压制的情绪“一模一样”。
“所以普京能在中国得到很大的共鸣,”他说。
但对于中方媒体的宣传叙事,台湾淡江大学的黄介正副教授担心可能会对公民造成误导,认为“大国可以合理地对外使用武力”。
杨涵进一步指出,乌克兰战争给中国“出了非常大的外交难题”。中国一直自称在外交上坚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
“这次俄罗斯悍然侵略一个主权国家,是百分之百的完全违背了这五项原则,”杨涵说,因此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在面对西方记者“俄罗斯是不是入侵行为”的追问时,非常尴尬,不敢正面回答。
“中国不批评俄罗斯的侵略行为 ,却批评西方国家的和平制裁行为,这是完全没有逻辑的,”他说。
杨涵认为,中国采取模糊的“骑墙”态度,是由于“中国碍于和俄罗斯有战略联盟,不好意思挑明直接批评俄罗斯,所以只能采取走钢丝的战术。”
中国为何反对北约扩张
北京和莫斯科今年2月发表联合声明,宣布“双方反对北约继续扩张”。
黄介正表示,中国大陆与俄罗斯都不愿见竞争对手的影响势力或军事部署,过于贴近本身的国土边疆。
姜源指出,尽管中国和俄罗斯都反对北约扩张,“其根本利益大不相同”。
“莫斯科的目标是破坏冷战后的社会秩序,恢复其帝国昔日的辉煌,但北京希望扩大自己在这一秩序中的角色,中国几十年来一直受益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