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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军人犯战争罪的心理:进了加沙,我们就是上帝

科学百姓 转发 2024.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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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国土报》是1918年英军支持之下在巴勒斯坦诞生的报社。之后被从德国来的犹太家族购买。《国土报》是以色列最受尊重的严肃新闻机构。

以下是以色列希伯来大学教育学院心理学教授,以色列国防军负责军中心理健康的前军官Yoel Elizur 于圣诞前夕2024年12月23日,在《国土报》发表的专栏文章,“以色列军人犯战争罪的心理:进了加沙,我们就是上帝”。


以色列家庭生活的一个常情,是为在军队服役的家人担忧。我跟我的同龄人一样,当我的孩子在以色列国防军服役时,我是一个忧心忡忡的父亲,而现在我则是一个更加忧心忡忡的祖父了。我对大规模屠杀加沙平民的做法感到震惊,我对这种暴行对士兵心理健康的影响感到不安。政府的煽动性言论,以及民事和军事司法系统的削弱,把我们的士兵的道德品质置于被危害的境况。以色列的政策败坏了以色列国防军的行为准则,支持了暴行的肆虐,并增加了军人的道德品质被败坏的风险。

当士兵违背自己的道德价值观和信仰行事,或作为旁观者参与违反道德观和信仰的行动时,他们的道德品质就会被败坏。被这样伤害的人会感到内疚和羞愧,并容易出现抑郁、焦虑和自杀冲动。以色列国防军在后方康复中心为这些受到创伤的士兵提供为期一个月的加强治疗,其中一些士兵受到道德伤害,他们中有一半因不再适合服兵役而退役。

以色列社会把以色列国防军尊崇为一支道德军队。尽管人们在理智上明白,每个文明社会都存在犯罪,每支军队的士兵都犯下战争罪行,但关于军队暴行的讨论却引发了情感上的抵抗。人类发展心理学家已经研究了儿童的冷酷特征,而社会心理学家则显示来自权威领导的指令和社会压力会导致普通人的伤害行为。

但正视冷酷的士兵的暴力、正视普遍的暴行,仍然是一件难事。因此,当我的在军队服役的孙子说:“爷爷,别担心,我会拒绝非法命令的。” 我无法放心。

我想保护他和所有冒着身体危险和精神危险在以色列国防军服役的人。我想让他们知道,直面冷酷的指挥官,以及抵制那些倡导暴行的同僚的压力,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我想让他们知道,残暴行为有造成人格滑坡的危险,我想让他们获得关于战争中的道德两难的教育。这促使我以祖父身份,和以研究士兵残暴历程的心理学家的身份,撰写这篇文章。

1987-1993 年第一次阿拉伯起义期间,柯琳女士是驻扎在加沙地带南部的两个机械化步兵连的社会福利军官。她平时与士兵交谈,士兵们则向她敞开心扉。四年后,她以这两个以色列国防军连队的残暴行为为她的研究生课题,我是指导老师。她通过保密访谈来研究这些士兵在加沙的道德滑坡、残暴行为、以及随之而来的心理健康问题。我们的科研文章后来于 2012 年作为《光云的污点:阿拉伯起义中的以色列士兵、军队和社会》这本书的第一章发表。

我们根据人格特质将军人分为五类。

第1类是一小批性格残暴的军人,其中一些人报告说他们当兵前就有暴力行为。以色列军队的大多数严重的暴行是这群军人的作为。他们陶醉于在军队中获得的权力,认为残暴是力量和男子气概的展现:

“我们就像吸了毒一样……你觉得你自己就是法律,你来定规则。仿佛从你离开叫做以色列的这个地方而进入加沙地带的那一刻起,你就变成上帝了。”

“我并不是对女性有意见。有个女人向我扔了一只拖鞋,我就一脚踢她的腹股沟,把她那里的骨头踢破。她今生不能生孩子了。”

“一个战友向一个阿拉伯人背后开了四枪,然后声称是出于自卫,就没事了。四颗子弹从十米远的地方射向这位阿拉伯人的后背……就是冷血谋杀。我们每天都在做这样的事情。”

“一个阿拉伯人只是在马路上走过来,大概 25 岁,他没向我们扔石头,他什么也没做。砰,我们一枪打中了他的肚子。

他躺在人行道上奄奄一息,我们若无其事地开车走了。”

这类军人对暴行毫无悔意,没有报告在道德上有精神创伤。其中一些人后来被军事法庭定罪。他们因觉得受冤而愤怒,觉得遭到组织上的背叛。

第2类是 一小批从意识形态上认同暴力的军人,他们支持残暴行为,但自己没有参与其中。他们信奉犹太人种族至上,他们贬抑阿拉伯人。这个群体没报告有道德上的精神创伤。

第3类是 一小批抵制残暴的军人,他们反对冷酷无情的士兵,反对犹太种族至上的意识形态对连队文化的影响。他们开始时因为残暴上级军官的行为而吃惊,后来他们选择了道义,向师首长报告连队的残暴行为。退伍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认为他们的军旅生涯是有意义的,是让他们茁壮成长的人生历程。然而,一名投诉报告连队的残暴行为的士兵受到了严重的骚扰和排斥,上级不得不将他调到另一个单位。他受到了精神创伤,情绪低落,最终退伍离开了以色列这个国家。

第4类是人数较多的跟从者。他们是本来没有暴力倾向的士兵,只是跟从上级行事。他们的行为最受军官的榜样和连队规范的影响。他们当中的一些犯下暴行后,报告说自己在道德精神上受到伤害。比如有人这样说:

“我感觉我们自己就像纳粹法西斯……我们实际上看起来跟纳粹一模一样,而他们阿拉伯人则像是以前的犹太人。”

第5类是有自律的军人。他们人数也较多。他们遵循军队的规则,没有犯下暴行。他们以恰当、合法的方式应对巴勒斯坦人暴力和生命处于危险的情况。他们没有报告受到道德伤害。

在每个连队中,都形成了一种内部文化规范,这种文化规范主要由下级指挥官和有魅力的士兵来塑造。最初,是由连队的文化规范怂恿了士兵的暴行。

“早上六点,一位新指挥官来叫上我们,一起出去巡逻。路上他停了下来。这时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个四岁的小男孩在他家院子里玩耍。指挥官突然跑过去,抓住男孩,扭断了他的胳膊肘和腿。还三次踩在小孩的肚子上,然后就走了。我们都张大嘴巴站在那里。震惊地看着他干的这一切……我问指挥官:‘你这么做是为什么?’他告诉我:这些孩子从出生那天起就需要被杀死。当我们的指挥官这样做时,这种行为在士兵中就变得合法化了。”

后来师首长的强力干预改变了这两个步兵连。在接到抵制残暴行为的士兵的报告后,师首长展开了调查,最终定罪。此外,两名抵制了残暴行为的士兵被送到到军官训练营。当他们以军官身份返回连队时,他们密切监视士兵,严格遵守纪律,建设符合以色列国防军行为准则的连队文化。

当前这场加沙战争中,存在大量涉嫌战争罪行的证据,而且很容易获得这些证据。以色列历史学家 Lee Mordechai 一直在收集、分类和定期更新这些战争罪行的数据。这些数据包括联合国等知名机构的报告、主流媒体的报道、以及上传到社交媒体的图像和视频。

有证据显示,以色列军人向挥舞白旗的平民开枪、虐待俘虏和尸体、未经法律批准焚烧房屋、报复性毁坏财产和抢劫。Mordechai 还发现,“与犯战争罪的证据数量相比,启动对这些情况的调查的数量微不足道”。

我审视了加沙战争中的战争罪的证据记录,资料显示以色列军人的分类跟上述5个分类一样,但存在一些显著区别。最值得注意的是,性格上冷酷无情的残暴士兵和由种族至上意识形态驱动的残暴士兵这两个群体的人数更多了,他们的行动更极端了,他们蔑视以色列国防军的行为标准,蔑视以色列的弱化了的司法系统。

比如在最近以色列预备役军人本纳坦的葬礼上,他的战友们的悼词就体现残暴士兵数量增加和更加极端的变化。一位致悼词者缅怀本纳坦曾经在西岸地区杀害了一名正和自己的孩子一起收割橄榄的巴勒斯坦人。几位战友讲述了他如何未经批准就纵火焚烧加沙房屋来鼓舞大家的士气。这些战友宣称,他们将继续致力于在加沙、黎巴嫩、和西岸地区的纵火烧杀。

随着性格冷酷残暴和持有犹太种族至上意识形态的军人的坏影响不断扩大,那些抵制残暴的军人被边缘化。比如预备役军人克雷什表示反对参与 “夷平加沙” 等反人类罪行后,他为此遭到严重的社交排斥。他跟研究人员说:“他们把我踢出了军队。他们明确跟我说军队不要我了。” 他从预备役退出后感到 “从心理上被压碎”。

图门监狱的情况就是当前战争残酷暴行的缩影。一位抵制残暴的复员医生报告说看到一名被拘留者身上遭到严重性虐待的情况,该监狱后来变得声名狼藉。随后,这里的9 名以色列国防军预备役士兵因涉嫌严重鸡奸和其它形式的虐待而被拘留。

据媒体报道,自2023年 10 月 7 日以来,已有 36 起关于 图门监狱在押人员死亡的调查。以色列人权组织 B'Tselem 收集的巴勒斯坦人的证词表明,那里经常发生恣意残暴的暴力、羞辱和侮辱、故意饿死和其他虐待行为。士兵们匿名向研究人员报告,称以色列社会中的仇恨和报复的言论,使被拘留者受到虐待成为正常化。

预备役的一名属于上述第5类自律军人描述了以军中的残暴及对刚才说的第4类人群跟从者的影响, “我看到那里有虐待狂,有喜欢给他人造成痛苦的人。……最令人不安的是看到普通人如此轻易和迅速地做到放飞自己,对困难和令人震惊的人类处境的现实视而不见。”

一位预备役的医生也报告了类似的情况:“这里完全丧失了人道。回想起来,是真正地不把人当人看待。对我来说最难受的是我在那里时的感觉,或者说最难受的实际上是我对那里的情形已经没有感觉了。让我很困扰的是我已经不为这里情形感到困扰了。这个过程已经正常化了,到了某个时候,它就不再能够让人困扰了。”

一名属于第5类有道德自律的女性预备役军人,通过逃离该监狱来维护她的行为标准:“这种丧失人性让我害怕。接触这种在我们的社会中日益变得常规化的危险的态度,对我来说是一种精神创伤……我在一位精神病医生的帮助下退出了以色列国防军。”

以色列在图门监狱和加沙的战争罪行需要在更大的背景下来考究。在哈马斯大规模屠杀平民并暴露其对以色列实施种族灭绝的意图后,以色列发动了战争。此后不久,真主党袭击了我们的平民,他们一直在为北部的大规模屠杀做准备。伊朗武装了他们,并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伊朗公开宣称其意图是消灭以色列国,完成对以色列犹太人的“最终解决方案”。

当我们重新经历大屠杀的记忆时,我们感到软弱和脆弱,我们需要保护自己抵御对我们生存的真正威胁。还有愤怒和复仇的阴暗情绪,让我们对那些为犹太妇女和儿童遭到屠杀而欢欣鼓舞的加沙人民毫无同情心。

我们的子辈孙辈、丈夫和妻子,怀着一种反映我们国家的宝贵而有意义的情谊,冒着生命危险勇敢地投身这场战争。我们的政府和高级指挥部有责任带领我们的士兵作战,并在身体上、精神上和道德上为他们做好应对这场战争特殊挑战的准备。我们需要领导人帮助我们勇敢地面对我们自身的黑暗,严格禁止仇杀。

在这种情况下,以色列当局的仇恨和报复言论,因其坚决破坏司法系统而得到强化,导致了过度报复和对加沙平民的大规模屠杀,为残暴冷酷和种族主义至上意识形态的士兵的暴行提供了顺风推动,增加了他们对大批军中跟从者的影响力,并排挤了正派军人。

在这种困难的情况下,高级指挥部有责任维护以色列国防军道德准则中列出的价值观,包括使用武器的纯洁性和纪律性,这些价值观规定:“以色列国防军士兵不会使用他们的武器或权力伤害无关的平民和囚犯” 和 “士兵将确保他们只发出合法命令,并拒绝执行非法命令。” 通过坚持这些价值观,他们可以防止对无辜者的残暴行为,并保护我们士兵的灵魂。

我们,作为将我们的孩子、配偶和孙辈送去服兵役的公民,必须找到抵抗军中残暴的方法。我们有义务发出清晰的声音,限制战争的残酷性,维护我们的道德准则,并保护士兵免受道德伤害及其长期后果。